五、敬悼智公老人
被譽為我國當代僧皇的智光老和尚，不幸於二月十九日圓寂了。消息傳來，真是晴天霹靂。那天是觀音聖誕，我在鳳山佛教蓮社主持觀音法會，忽然接到高雄壽山寺打來長途電話，是聖嚴法師接到臺北的電報，從朝元寺下山趕往臺北，經過壽山寺時通知老和尚圓寂的消息。
我從臺北剛回來不久，在臺北也曾去華嚴蓮社謁見老和尚，那時老和尚身體已有病，後來打聽消息說好了很多，以為老和尚住世度生之願未滿，正為末法眾生歡喜，那知數天之內，就現寂滅之相呢？
當時，我因事不能與聖嚴法師同去臺北，計劃在老和尚傳供時，再去參加。那知又逢虎尾念佛會舉行佛像開光，又不能如願北上參加此一喪典，因此內心愧歉萬分。
南老法師要為老和尚出紀念特刊，接到通知後，早就應該動筆，可是就在這幾天，我的高血壓症又發了，而且日日高升，因此一停又是二十多天，都不能提筆，真是業障！
老和尚是焦山佛學院的創辦人，我雖然從民國三十二年至三十三年在焦山佛學院，當了些時候的掛名學僧，可是，那時老和尚不在焦山，我和老人初次見面，還是在民國四十一年，台南大仙寺傳戒時，老和尚為說戒和尚。
在未見老和尚之前，以為老和尚一定很威嚴，因為，大陸上一般老和尚都很威嚴，如東初老法師在焦山時，就很威嚴了，學僧們看到他就害怕，更何況老和尚是東老的老師呢！
我還記得，民國三十年在棲霞山受戒時，若舜老和尚是我們的開堂兼得戒和尚，教禮受戒時絲毫不肯馬虎，我們常在火傘似的太陽下面，跪上三、四個小時。我想，老和尚一定和若老差不多的，三壇正受時，新戒一定有幾個鐘點要跪的。那知老和尚並不如想像中那樣的嚴厲，反而使人見之，如沐春風。
老和尚登壇說法時，並不是一板一腔的，非要按照儀規上做不可，而是將文言說成白話，擇其要者說一說，不關緊要的就一略而過，其目的是體念新戒跪久了痛苦。
二壇正授，登比丘壇，筆者濫充十師之一的尊證阿闍黎，鎮江金山寺太滄老和尚為羯磨阿闍黎，到了比丘尼登壇時，他老人家要我代他任羯磨師作法。因此，我與老和尚並坐三師之位。我一本正經的依著正範的本子，一字一句的唸下去，老和尚從旁邊指點我，擇那幾段重要的經文唸，因為照本宣科花的時間太多，新戒將會跪得很難受。因此，我依老人指示的方法唸下去，時間就快得多了，可見老人對新戒的慈悲和愛護之心。
還有，我們受戒時都是燃十二個香疤，在大仙寺，有人主張也燒十二個香疤。但是，老和尚體念新戒女眾多，恐怕燒十二個香疤吃不消，而且燒香疤亦非佛制，所以可以改成三個。從此，傳戒均燒三個香疤，這也是老和尚傳下來的德政。
筆者初來台灣是在軍中佈教，後來常環島弘法，每經臺北時，都要去華嚴蓮社拜謁老和尚和南老法師，每次與老人見面都得到慈祥的讚許，同席吃飯時，可口的菜餚都往我碗裡送，並說：「我們這裡常有好菜吃，你在各鄉村弘法很辛苦，也沒什麼好素菜吃，我們應該慰勞慰勞你！」
民國四十三、四年間，基督教欺侮佛教，公然往佛寺內散發傳單，並向善男信女大傳基督教義，還印發侮辱佛教的宣傳單，我忍無可忍，公開與其教徒挑戰，環島演講「佛教與基督教的比較」，並出版《佛教與基督教的比較》一書。有些年老怕事的大德們，對我的作風大表不滿，並且阻擾我出書，恐怕異教徒對佛教不利，可是，老和尚不但不如此想，而且語多鼓勵，還買了很多本《佛教與基督教的比較》的書送人，並開完笑地說我是「闢基專家」。由這一點，可見老人的思想究竟不與一般冬烘相同。
老和尚時時關懷佛教，見面時皆垂詢各地佛教的近況，並且指導如何用新方法弘揚佛教。臨走時，老人都為我叫三輪車，並且搶著先給車錢，這雖然是小事，然亦可見老人愛護晚輩的一片慈心。
民國四十七年，筆者自慚業重，發心在新北投妙然法師之居士林掩關自修，擬請老和尚為我封關；按禮節，事先應該褡衣持具向老人行大禮恭請，可是老和尚對這些禮節都不在乎，在吃飯時一說，就蒙老人家慈悲允許了。
可惜我業障太重，在關中一年多就患了嚴重的高血壓，不得已，只好私行出關，進台大醫院就醫。後來，除高血壓外又患失眠症，直到民國四十九年冬，仍然整夜不眠。智老到高雄月基上人的道場——棲霞精舍為佛像開光，見我有不眠症，一定要我去台北華嚴蓮社住，他要介紹中醫師為我診治。因此，我就遵命去臺北，服了幾帖藥，居然有時一夜能睡兩、三小時。後來，我的失眠症慢慢好起來，這未嘗不是老人所賜。
因為那一次，我在華嚴蓮社與老人同住了前後近匝月之多，對老人的修持之深，自奉之儉，更使我敬佩不已。老和尚曾說：「我願生生世世出家為僧，說法度生。」這淡淡數語，更顯出老和尚對濁世眾生的悲願宏深，這種「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的大乘救世精神，又是何等偉大啊！惟願老和尚乘願再來，說法度生為禱！
民國五十二年五月十五日於高雄壽山寺
出自《煮雲法師全集》第六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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