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二十年隨師學/慧嚴
屈指一數,先師上煮下雲上人往生淨土已屆一年。嘗追隨親近先師的四眾弟子,從八月二十日起,在鳯山佛教蓮社,以打一期精進佛七,來追懷先師一生弘揚彌陀淨土法門的功業。不肖子弟的我,因尚未完成先師對我的期望,所以暫時蟄伏京都,從事研究的工作,而未能回國參與盛會。
在異國的我,於八月十六日(京都的大文字),巧逢東方佛學院第一屆畢業的學長真悟師,在敍談往事時,真悟師提到先師往生前不久,遍訪他老人家身任教務主任時東方佛學院學生的道場。乍時使我重拾去年先師往生的情景,切身感到先師致力於彌陀淨土一門的弘揚與實踐,致使他老人家在修持上已有了所得,才能預知時至,安然往生。
先師往生預知時至一事,可以從為見三年遊學異國,都一直未返國門一步的不肖最後一面。在往生前一個禮拜,就囑人打電話給我,並私下準備了台幣二萬元,交代作我日本台灣往回的機票費,可以窺知。無奈侍者們不能體會先師的心意,一直到了六日(八日)先師故作病態,常住大眾才心急,囑小徒法琳掛了國際電話。待我匆匆忙忙於七日晚上趕回常住時,和靄可親的先師,並非如小徒所說的惡劣。八日一整天隨侍師旁,與師閒聊如同往常。不料,九日先師卻安祥往生了。
傳供大典之後,當家師慧見將師父放在抽屜裏的機票錢二萬元,交給我時,百感交加的心情,一時湧上心頭。二十年師生之緣,到底我從師父那兒學到了什麼,對師父二十年來的培育之恩,在我往後的日子裏,能回饋於教界多少呢?慚愧惶恐的心情,至今仍然無法拂去。
回想我佛學院剛畢業時,師父帶我和慧見師,作了一次小型的環島佈教。當時無論走到那裏,看到信徒們如同迎接多年未回家鄉,長年奔波於異鄉的父母回來似的情景。特別是到了東部如台東、玉里、富里、花蓮等地,信徒們接待師父感人的場面,至今仍記憶猶新。這說明了,如果師父不嘗在那僻遠地方,播下了弘法的種子的話,那有動人心弦的歷史鏡頭呢?
師父常常對我們開示說:「當這個世界上需要你的時候,無論對方是誰,也不要計較在何地,只要你能力所及,都該盡力去作,同時也不要計較對方曾經對你怎樣過。」師父的這個雅量,使他老人家一生駐世,不與人結過怨。在表面上看來,他老人家像似吃了很多虧,上了很多當。可是實際上,他老人家正是借它在修忍辱行。師父常說:「我什麼都不行,都不如人家,也沒什麼好讓你學的,只有這個明明知會受騙,卻坦然去接受的事,你好好思量它。」說實在的,對師父這份修養,過去我總不以為然,認為師父沒有智慧才會如此。如今仔細地思考,沒有智慧的是自己。師父在僧團中,能與各界融洽相處,不就是因他老人家擁有高度智慧的結果嗎?同時他老人家能得到東初老人的器重,不也是有其必然的因素存在嗎?
二十年來追隨師父,最令我感到慚愧,卻也是我一生最感幸福的,是師父對我的知遇。只因他老人家看我喜歡捧書,就縱然我與書本為伍。二十年來,來自師父他老人家的精神鼓勵,經濟支援,使我能步上以作學問為志的旅途。然因師父是個重視實踐的淨土家,所以師父常慈祥的對我說:「不論你在教理思想上,和師父有怎樣的距離,但是有一點師父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就是不可忘了實踐修行。」對師父的慈悲教誨,在往常未嘗切膚感受到。直到四年半前,我辭去了智光商職的工作,來到日本留學後,師父是不常來信,但每有慈函,裏頭總少不了「作學問不要忘了修行啊!」這句師父叮嚀的話語,終於喚醒了我的愚矇。
佛教常說:人生難得,善知識難遇,而二者我卻都擁有。只是如何去珍惜他,去加以發揚,是我今後的人生所該熟慮慎行的。每天晨昏上香,總祈求師父能在冥冥之中慈悲加佑。但望能不辜負自己,及師父的知遇之恩。(寫於先師周忌,一九八七年八月二十七日、京都)。
出自《煮雲和尚紀念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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