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華嚴寺與壽冶老和尚
民國三十八年,筆者與壽冶老和尚都住在南普陀山,共產黨打過長江,上海保衞戰時,普陀山上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共產黨的厲害,所以都想逃走。當時普陀山閉關的和尚有四位,其中,梅福庵的德源老和尚是北方人,共匪淪陷北平時,他從北平逃到普陀山來,他最知道共產黨的毒辣,因此第一個從關房中出來;出來之後,在一天之間,把三個閉關的和尚都鬧出了關,那就是百子堂的壽冶和尚、妙峰庵的妙善和尚及雙泉庵的塵空和尚。
筆者等,隨著壽冶和尚往沈家門等船,打算往其他的地方逃難,那時也不知道往那裏逃才好,只好跟著人家逃了;在沈家門等船等了幾天,壽冶和尚見有幾位跟他走,而自己身上所帶的錢並不多,又不好意思叫別人不去,只有命自己的徒弟回普陀山去。我與塵空法師,也因雙泉庵當家從上海回來,將我們勸說回山,因此,失去了追隨壽冶和尚的機會。
筆者在民國三十九年五月的最後撤退,隨軍到了自由寶島臺灣,轉眼之間二十一年了,往事歷歷如在眼前,回憶壽冶和尚帶人逃離的一幕,那種捨己為人的精神,猶深深烙在我的心坎上。這次隨團來越訪問,也就特地乘凌中將夫人的專車,來華嚴寺拜佛,並參觀老和尚的一切建設,因為壽冶老和尚目前已去美國弘法,只有由他的徒弟寛講師出面招待。
壽冶和尚來越南的因由,是與現在越南的富商--李良臣居士的姐姐李善慧,和王德善居士同來的。來越以後,最初是住在堤岸觀音寺。四十一年,堤岸的十方紫竹林請壽老任住持,後來,又在菩提蘭若住過一段時期,這四、五年的時間,都是他寄人籬下的時候。一直到四十三年,有一位越南人張氏金居士發心獻地,供養他建寺--華嚴寺,此寺址是在嘉定省陳繼昌街,地有六千碼平方公尺。四十三年春天開工興建,首造大殿,依一定的規制,內橫直皆十六碼見方,高十一碼。大殿正門上有一匾額,上題「普光明殿」,大殿上,供奉釋迦、藥師、彌陀三尊聖像,大殿兩旁各建廂房十間,在大殿東邊,建有六角形的彌勒樓閣一座,內裝有大的鏡子六面,中間有三層塔,下層供有七尊彌勒佛像,面向鏡子,鏡鏡相照,光光相映,表示華藏境界,重重無盡,此工程,直至四十四年十二月八日始竣工。壽冶和尚在此彌勒閣內閉關兩次,現在閣內仍然一塵不染,進去參觀都要脫鞋子,一入關房,如進入華藏世界一樣,六角面皆有鏡子,六方皆現佛像、人像,這是筆者所見的關房中,最特別的一間。在大殿後邊有十八羅漢塔,塔外刻繪十八羅漢像,塔內放有七寶:金、銀、玉石、金剛、鑽石、珍珠、珊瑚、琥珀,壽冶老和尚刺血寫的經,刺血畫的觀音菩薩像,都藏在塔內。大殿後面的西側,有地藏閣,閣內除地藏菩薩外,有壽冶老和尚手書的《梵網經》,全部用精緻木刻盒裝著,也供人參觀。寺內人眾,現在比丘五人、比丘尼五人,居士七人,寬講師為老和尚的大弟子,出家十二年。我們去時,事先沒有通知他,我這不速之客,使得他們手忙脚亂起來,打鐘打鼓的集眾頂禮,真使我內心不安。
在華嚴寺停留了約一個小時,在這時間內,我把老和尚在大陸及普陀山等的事蹟,說給老和尚的弟子們聽,陪我同去的,除凌夫人外,另有李廣智等男女居士五、六人,都是老和尚的皈依弟子,他們聽了我的講述都非常高興,因為他們的師父,不曾把這些事告訴他們。臨走前並要我留幾個字,說幾句話,以便讓老和尚從美國弘法歸來後看。
老和尚在華嚴寺兩度閉關、兩次傳戒,第一次傳戒,是在公元一九六四年,出家戒子有六十多人,在家戒子則有四十餘人;第二次傳戒,是在公元一九六九年。老和尚在大叻還有一所天王寺,是建在山上的,此寺大殿上的三尊佛像,是從香港運來的,凌夫人請美國飛機,將大佛運載上山的。可惜因逢耶誕期間,無法購買飛機票,要不然,就有眼福到大叻去參觀了。
老和尚的布施心很大,因此越南人稱他為「布施和尚」,他是一位到什麼地方,就都打齋供眾的和尚,對出家人供養,對在家人也一視同仁。聽《菩提樹》朱斐居士說,多年前,他曾寄臺幣一萬元給《菩提樹》,因為數目太大,他不敢動用,去信請問這筆款子如何用法時,老和尚回信說:「隨你《菩提樹》如何運用。」朱居士被老和尚如此寛大的施捨,內心大為感動,他感到遺憾的是,一直到今天,都未能拜見過他老人家一面。在十幾年前,對從未謀過面的人,就捐出如此的巨款,而且是自動捐助,不是施捨心重的人,怎能發此大心呢?可見老和尚棄名利如敝屣了。
壽冶老和尚,是江蘇無錫人,俗姓袁,父親以經商為業,家貧無恒產,十一歲時讀書,聰頴過人,讀了兩年,母因家境貧困,無法讓其繼續讀下去,而半途輟學。十四歲時,被送去學做鐵匠,雖說技藝日有進步,但終非夙願。民國十七年的夏天,老和尚那時年二十一歲,自己製造了鐵的錫杖一桿,作遁入空門之舉。最初,赴普陀山,求度出家,住持見而異之,拒絕收其為徒。當時其母為其訂婚,老和尚聞訊,逃至上海普濟寺,求德松和尚剃度。到了迎娶的日子,他的母親無法找到他,只好以其姐姐代其迎親。如此經過了三年,家人對其音訊杳然,不知其下落。民國十九年的春天,老和尚到寶華山,依德寬和尚受戒。二十年春天,到常州天寧寺參學,冬天到金山寺學禪,二十一年,朝五台山,誦《華嚴經》,因精誠所感,龍神來拜。二十三年,拜經圓滿,回到上海。二十四年,又參禮四川省的峨嵋山,初冬回五台山。
二十五年,閉關刺血,寫《華嚴經》,寫的時候,每寫一字就禮佛一拜。二十七年春天,回上海住持普濟寺。普濟寺在他師父手裏的時候,規模不大,但一到他的手中,就把它改為十方叢林,並以五台碧山寺為下院。普濟寺本是日進斗金,賣齋、做佛事的道場,假若是一個有私心的人,絕對不肯將如此有財富的道場拱手讓人的,由老和尚如此的作風,可推想他對佛教的熱忱了。是年冬天,血書《華嚴》之事告竣,就把此血經供在碧山寺內,接著用筆墨繼續書寫第二部的《華嚴經》。當時適逢日本人侵佔中國,他們見到老和尚刺血所寫的《華嚴經》,就把他帶回日本展覽去了。他們看了都歎為稀有,日僧本來想秘密藏存起來,不還給老和尚,頓感到整部經的字跡隱沒了,知非强力所能得,才甘心退還。
在抗戰時期,我國游擊隊或地下工作人員,時有被日本人捕捉的,當地所駐的日本憲兵必詢問大師,證明是否良民?師一律為其證明,並保釋出來。老和尚在此時,不僅救了很多人的生命,又為當時地方的寺院,做了一樁有利的事。當時,日本警察向各寺院苛捐,大家雖然怨恨,但不敢相抗,獨有老和尚據理力爭,理直氣壯,毫無懼色,日警愧無以對,也就特允酌情減免。各個寺院大眾,沒有一人不對老和尚欽佩的。
民國三十六年,浙江天童寺請他住持,晉山接位大典的時間都訂好了,並且邀請諸山長老觀禮的帖子,人家也都發出去了,他老人家,卻逃到普陀山的百子堂,閉關修行去了。他在閉關期間,每天都誦一次《華嚴經》,並誦念觀世音菩薩的聖號為常課。當時,有一術士所住的地方,與老和尚的關房相對,由於老和尚每天早晚都敲木魚誦經,術士妒之甚,卻以咒術把老和尚咒死,這位術士用了三次咒術,結果反遭惡報,他最初是病了,接著像是被鬼打撻,痛苦異常,結果自己的脚卻斷了,深知自己所造的孽,才感得如此的果報,自覺慚愧,而到老和尚面前,懺悔前罪。
民國三十八年五月,老和尚出關,經厦門來到越南;三十九年,去高棉,住在蓮林寺;四十年春天,返回越南,住在南普陀等等;四十三年,建華嚴寺。老和尚常對人說:「今生愧無弘法緣,願種來世弘法因。」又說:「欲獲大果,須種大因。」
出自《煮雲法師全集》第五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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