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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折服韓愈的大顛禪師

大顛寶通禪師,廣東潮陽陳氏子。與藥山惟儼禪師同事惠照禪師,受戒後,往南嶽參石頭希遷禪師,得大無畏法。唐貞元初,入羅浮至潮陽開闢了牛嚴與靈山等道場。大師住錫潮州時,折服了一帶大文豪韓退之先生。後來韓愈對大顛禪師問道,留衣致敬,成為千古佳話。大顛禪師也因此名聞當代與後世。

韓愈遭貶的經過

唐憲宗元和十三年刑部侍郎韓愈,因上「諫迎佛骨表」觸犯聖上,帝大怒道:「爾言朕奉佛太過,猶可容恕。若謂自東漢奉佛以來,天子都促短夭壽,言何怪舛,愈人臣也,何狂妄乃爾?」喝令刀斧手,推出午門斬首,幸經斐度、崔群二宰輔及百官哀請,才免一死。於是,一道聖旨下來:「貶謫潮州任刺史去,莫在朝中犯朕……」

韓愈貶官潮州時,在路上遇見他的姪子韓湘,引起他無限的感觸,所以做了一首詩給他姪兒,道: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朝陽路八千;

本為聖朝除弊政,敢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嶺家何在?雪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初遇大顛  訴說心聲

元和十四年,韓愈到達任所,就上表哀謝,並祈求東封泰山,很久也不見回報。因此鬱鬱寡歡,閒暇無處排遣寂莫,便棲神海上與遊山玩景。

一日,遊登靈山,遇見大顛禪師,一僧一俗便由攀談,而辯論起來了。

大顛禪師問愈:「聞使君是因直言犯上,才來此做地方官嗎?」

韓愈答道:「是的,我在朝為刑部侍郎,因上諫迎佛骨,被放逐到這瘴毒疫癘之地。來時翻山越嶺,幾涉於死,途經廣陵廟而禱之,幸蒙神佑,安然抵此。愈自幼多病,而今更是髮白齒搖,怎受得了這裏的氣候與苦毒?所以到此便上表,請皇上東封泰山,庶幾早日召我回去,然而至今仍渺無音訊,唉!」

大顛禪師聽韓愈哀哀泣訴,可憐兮兮的樣兒,對此我執堅固的文人學士,並不一掬同情之淚。反而詰問他說:「我聽說為人臣者,不擇地而安,不重名位而行其所當行。今汝遭逐而不樂,趨時求名,此非人臣之善者也。況汝直言犯上,是忠於君,而不顧自身,心安理得,又何怨嗟之有?唐室自天寶之亂,奸臣亂國,皇上討之不暇。為人臣者,旣不能助上戡平內亂,以安邦國;尚動己心意,觸聖發怒,而今還要上表,討封泰山之地,豈非不識時務?以窮治亂,而祭其鬼,是不知命也;動天下人心,而無安邦定國之志,是不知仁也;強言以干上怒,遇困而悒悒孤憂,是不知義也;以亂為治,而告皇天,是不知禮也!」大顛這一頓毫不顧憐的批評,若在往時,韓愈早光火了,而今處煙瘴之鄉,也只有聆受了。禪師進一步又問:「你旣然上表迎佛骨,不贊成皇上奉佛教,想必一定對佛教了解甚深,所以才不贊成?」

只知二五  不知一十

韓愈一聽到佛教就有了氣似的,在禪師面前又忘形似的罵起佛教來:「你們佛教,口不道先王之言,而妄談輪迴生死之法;身不踐禮儀之行,而詐傳禍福報應之說;無君臣之義,沒有父子之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以殘賊先王之道。愈豈能默默不語?」

這樣一來,大顛和尚對這個只知二五,不知一十的狂儒,非把他降服不可,否則往後他將更加狂妄。於是,禪師又詰問韓愈道:「你批評佛教如此的不合先王之道。不言仁義,無父無君之事,你在那些佛經上看到的?」

韓愈說:「我那有暇讀彼之書?」他連一本佛經也未看過,就大膽的妄肆批評,真是幼稚好笑。於是,大顛禪師對韓愈說:「你該知道有個『舜犬吠堯』的故事吧!舜畜一犬,堯過其門,舜犬吠之。犬不識堯,並非堯是惡人也。今子不看佛經,不諳佛理,而妄肆攻訐佛教,與舜犬相去幾何?」禪師語雖笑謔,韓愈亦是明人,對大顛禪師之喻,亦只有點頭默認。

自知弗如  羅什等賢

大顛和尚又問韓愈道:「今子為唐室大學子,文章自成一家。然而你的文章能比得上姚秦時代的羅什法師嗎?知來預往,能比晉之佛圖澄嗎?披剝萬象,不動其心,能如蕭梁時代的寶誌禪師嗎?」韓愈默然良久道:「弗如也。」禪師說:「子旣不如彼等,彼等所從事者,你又反對,豈是智者明人所當為?今子形器之內,奔走於聲色利慾之間,稍不如意,便憤鬱悲躁。似此,何異於蚊虻爭穢於積藳(「稿」的異體字)之間?」

大顛禪師這一番訓斥,真使韓愈大大喪氣,瞠著眼睛,望禪師很久,而無話可說。良久,韓愈問道:「言盡於此乎?」禪師說:「吾之所以告訴你的,是就你之所能為而言,非於此也。」韓愈又問:「有何指示?」禪師說:「去爾欲,誠爾心;寧爾神,盡爾性;窮物之理,極天之命,然後再來聞佛法至理。爾去,吾不復言矣。」

弟子於侍者邊  得個入處

有一次,韓愈來見大顛禪師道:「弟子軍州事繁,佛法省要處,乞師一語。」禪師在禪床上趺坐,聞而無語。時,三平為侍者,乃敲禪床三下,禪師說:「作什麼?」三平說:「先以定動,後以智拔。」愈說:「和尚門風高峻,弟子於侍者邊,得個入處。」

後來韓愈調任袁州刺史,來向禪師辭行,並布施僧服兩件,問禪師道:「愈將去矣,幸聞吾師一言。」

大顛禪師道:「聞易信於人者,其守亦易改;易譽於人者,其謗亦易發。子聞吾言而易信,安知再聞異端,不復以言為非?」因此不肯再說。

韓愈到了袁州後,尚書孟簡知道韓愈與大顛和尚相遊之事,便去信嘉勉他。韓愈的答書中說:「大顛聰慧明達,能外其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所拘,因與之往還也。」

黃山谷說;「韓愈自從見過大顛以後,他的文章出情入理,而排佛之論,亦不見了。」

排佛尚有歐陽修

一般人只知道韓愈排佛的文章,而推波助瀾,而不知其狂謬,尚不以其非而蹈其轍者,宋歐陽修就是一個顯例。他效韓愈,排佛老而不亞於韓愈。因此在嘉祐年間,有西蜀龍先生者,憤其言而摘退之言行悖戾的地方,逐條斥之,文分二十篇,流行於世。歐陽修見之,嘆道:「雖退之復生,不能自解免。」歐晚年也看經信佛,可是因他以往破壞佛教太甚,終是功不補過。

韓愈與大顛和尚之事,載韓子外傳,世傳有詩句:「一見大顛和尚後,文畢竟也低頭。」宋儒亦曾詠詩道:

「退之自謂如子,原道深排佛老非;不識大顛何以似,數書珍重更留衣。」

 

出自煮雲法師《佛門異記——禪通行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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