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日本人

有人說,日本人具有兩元性,當他理智時是彬彬有禮,見著人行九十度大禮,款人純樸誠懇,不厭其煩;但若失去理智時則非常野蠻,有如一群暴怒的野獸,逢人便殺,姦淫擄掠,無所不為。

 

美國有名的人類學者班尼迪女士,在描述日本人的民族性時,曾說:日本一面高雅如菊花,一面殘暴如刀。對於後者是眾所皆知的,抗戰期間,南京淪陷後,日本人在天之內,屠殺全城三、四十萬人,那把人命當兒戲的悲慘鏡頭,是我中華兒女不可忘卻的!而筆者亦曾親歷那面目獰狰的日本鬼子的殘虐,故印象十分深刻,回憶往事,歷歷如在眼前。

 

記得在民國二十六年的七七事變以後,戰事擴展到我的故鄉--如皋。那時,日軍駐紮在城內,而離城里路是筆者的家居,如皋城淪陷了,但英勇的游擊隊常趁其不備而反攻;因而,日軍經常以下鄉搜捕游擊隊的名義,在僻野的鄉村燒殺、姦淫、搶劫,尤其是見到花姑娘(女人),更是不擇手段的達其好色的獸慾,多少淪陷區的女子皆因此而喪生了,所以,有些女子為保清白而剃光頭,假扮男人。

 

我們這些老百姓猶如失去慈母的幼兒,任人欺凌亦僅敢怒而不敢言。而游擊隊恐怕在我們村裡有走狗潛伏,所以對我們也是刻意防備。在國軍的眼裏,我們年輕人最有可能是日本的漢奸,在日本人來說,更懷疑我們是便衣游擊隊,這夾背受攻的情形,真應了俗話所說的--鄉下人擔糞擔,前後都是屎(死)。

 

民國二十七年的夏季,有一天,隔壁二伯父家的哥哥秀全等一行十三人,到田裏拔黃豆,因為黃豆遇到強烈的陽光,枝節會變硬而很難拔,所以必須利用大清早,趁太陽未出來時,其枝芽嫩嫩的,容易拔且不刺傷人。因此,他們在晨曦未出,空中佈滿星星時就結伴出門,帶了繩索、扁擔等到田裏工作。

 

那知在路上遇到日本鬼子,那些毫無人性的日軍,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他們當做游擊隊,用鎗刀押住他們,要他們一個個跪下,然後用那長且利的刺刀,一個、一個從頭頸旁刺下!最慘的是我秀全哥哥,他被刺殺了有十三刀之多,等到一個一個的倒下去,沒有活口了,日本鬼子才肯走。

 

他們之中,有的斷了頭、有的腹破腸穿、有的血肉糢糊……十三人中只有一個倖免者,他頭頸一刀、腹部一刀,等日本人走後,才拖著殘命爬回來。

 

堂哥家請了多人下田工作,家中的女眷們正忙著燒菜做飯,引頸盼望他們回家吃早飯哩!當那位沒有死的倪兆有爬回來,已經是上午點多了,這一晴天雷的消息,震得全村人魂飛魄散,其情其景,思之猶有悚然之感!

 

最苦者,莫過於日機轟炸時躲在秧田,燄陽高掛在空中,發出炙人的陽光,蚊子亦大發雌威不斷地侵襲,為保生命,咬著牙根,一動亦不敢動地任其叮吮。

 

日機走後,回到村上,房子有的倒了、有的化為灰燼,財物、食糧也不見了,目睹慘狀,真不知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怪不得古人要說:「寧為太平犬,莫作亂世民。」何況,日本人把淪陷區的中國人性命看得比一隻狗都不如,我們的生命朝不保夕,活著不如死去要來得痛快。但又轉念一想,這些都是日本鬼子造成的,也就存著活下去的勇氣,我要看看侵略者的結局是怎樣的!我要使冷眼看螃蟹,看汝橫行到幾時!

 

有一天,日軍又突然下鄉來搜查,我來不及躲藏了(日軍見到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都要扣押,帶走之後,一去不回)!日軍見到我,就妄指我是游擊隊,堅持要把我帶走。當時,五哥秀虎據理力爭,但是,這些瘋狂的日軍那有理可講,五哥挨了打,又被他們強迫跳到河裏(時值寒冬),眼看五哥受凍,凍得直打牙,而日本鬼子卻在岸上拍手叫好!那時,真恨不得我有過人的體力,還有一身的武功與武器,就能掙脫他們的束縛,同其來一場生死鬪,奈何我無能為力,直氣得咬牙切齒,面色青白!

 

過了一陣子,他們才讓我哥哥上岸,但我還是非帶走不可,五哥情急,只好央求隔壁雜貨店的老闆劉學如,用兩塊大洋賄賂了那替日本人翻譯的漢奸,我這條命才能保住到現在。

 

想到人命的脆弱與被異國統治的壓迫於是掀起我出家當和尚的念頭家裡的人也答允了。那年是民國二十七,我正是二十,從此我就走入佛門。雖然出家,但是受具足戒在淪陷區,隨時有喪命的可能,但那時的我只有懺悔自己的業障,再也不因生命受脅而惶恐了。

 

民國三十四十四日,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傳來那時,我適在上海圓明講堂楞嚴專宗學院讀,記得白老本睡著了,一聽此消息,他高興地從床上跳起來!那一夜,誰也睡不著。八年了,八年來身陷淪陷區的同胞,他們內心所受的窩囊氣,都可發洩了,暗無天日的生活亦可重見光明,因而都自動地放鞭炮、買國旗,加入遊行慶賀的行列。

 

出自《煮雲法師全集》第六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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